認識神的主權

　　　正如恐懼會讓人因驚慌而手足無措的道理一樣，確信神全然掌權則會帶給人安穩與自信。聖經教導我們，神一直在積極地維持與支撐全宇宙每一粒原子（西一17）。而祂特別關心祂的子民（太十29-31）；我們時時刻刻都需要祂仁慈的保護，如果少了這層保護，我們必然滅亡（哀三22）。我們不只是在自認為需要指引的時候才倚靠祂，而是在凡事上、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不靠祂。

　　　世人大多數都有被政治領袖統治的經驗。這些領袖的權力或有大小之別，但是主權的概念總不外乎是「至高權力，以及行使此權力的權利」[8]。然而我們必須謹慎，不可過度類推人的狀況以建立我們對神的概念。祂的無限絕不容絲毫折扣，祂的主權也絕不只是人類理想境界的放大版本；祂擁有完全且無可比擬的大能，更有百分之百的權利去使用它。神和地上的君王不同，祂隱藏自己並不是為了自我保護、怕被我們細察檢視，而是要保護我們，免得我們因為直接面對祂燦爛耀眼的榮光而滅亡（出卅三20）。

　　　當保羅在雅典的亞略巴古，對當時的一流思想家宣示神至高主權的時候，他完全沒有試著從理性的角度來解釋這項教義。他明白這些人無法「靠自己的理性尋見神」（從他們設立「未識之神的壇」這一點就看得出來），因此他直接宣告了神是什麽樣的神：

　　　創造宇宙和其中萬物的神，既是天地的主，就不住人手所造的殿，也不用人手服事，好像缺少什麽；自己倒將生命、氣息、萬物，賜給萬人。他從一本造出萬族的人，住在全地上，並且預先定準他們的年限和所住的疆界。（徒十七24-26）

　　　我們可以想像，這種言論如果是對今日頂尖的學術團體發表，會得到什麽樣的反應[9]。有些人會生氣，有些人會把保羅當成不值得理會的白癡，也有些人會愣在當場、沉著下巴，口中也許還唸唸有詞：「我有沒有聽錯？你是說我生在這個世紀、住在此處，都是因為你的神是這樣安排的……我住的房子也是你的神為我選的嗎？你是說祂造了世間萬物——甚至包括這個大會議廳嗎？你是說祂是天地的主--掌管了我的政府、一切自然力量，以及自太初以來世上所有的任何政權嗎？你的意思是說我所呼吸的空氣、所享有的生活都是這個我聽都沒聽過的神所賜的嗎？」

　　　我們一早醒來所在之處完全出於神的預旨（decree），這並不是一個容易理解的事實。我們或許會問自己的生日為何是那一天，而不是和另一個人生在同一日，或生在其他世紀。答案就是，這些都出於神的預旨。沒有其他君王擁有這樣的能力與權威。不信者會反駁說：「我的房子是我選的，沒人知道我何時會死，至於我的生日嘛……這就要問我的父母了。」我們可能不知道神主權選擇的理由，不信者當然也很難接受主權在於神，但這項事實並不會因此改變。簡而言之，我們必須願意讓神當神，接受祂的主權。但在面對這項教義的時候，我們會傾向從它可能帶來的問題開始思考。也就是說，我們的經驗告訴我們，這個世界所發生的某些事情，似乎與「神全然良善且完全掌權」的觀念無法相容，以致於我們不禁會想去另外建構一個較符合我們經驗的教義。

　　　而且這個問題還不只和我們的經驗有關。連聖經本身有時也似乎有矛盾的主張。其中最為人熟知的例子，可能就是神的主權和人的自由與責任之間這種弔詭（paradoxical）的關系，而這個問題有多種表現形式。例如，所有人都受到亞當墮落的影響，此後終其一生都註定會犯罪（羅五12-19）；但聖經也提到人要為自己所犯的罪負責：任何人都無可推諉（羅一20），並要向神交帳（羅三19）。如果我們把這些真理並排來看，會發現許多明顯的矛盾：人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可是又不可能不犯罪；神不可能犯罪，卻又容許罪存在於祂的世界中；神給人犯罪的能力，但祂對世界上所發生的任何事都握有絕對主權。看到這些矛盾，我們對於「神擁有終極主權」的這個觀念，不免會想加以調整。

　　　而當聖經本身在處理這類問題的時候，我們馬上會很驚訝地發現，它完全無意針對這些明顯的矛盾提出辯解。彼得與約翰在帶領初代信徒禱告的時候，以弔詭的語言來描述耶穌上十字架的事件：

　　　希律和本丢彼拉多，外邦人和以色列民，果然在這城裏聚集，要攻打你所膏的聖僕耶穌，成就你手和你意旨所預定必有的事。（徒四27-28）

　　　保羅在羅馬書中，談到神的主權和人的自由這個問題，也完全不願多做討論：

　　　這樣，你必對我說：「他為什麽還指責人呢？有誰抗拒他的旨意呢？」你這個人哪，你是誰，竟敢向神強嘴呢？受造之物豈能對造他的說：「你為什麽這樣造我呢？（羅九19-20）

　　　此處所引述的答案，透露了我們本身的傲慢。它所主張的是，我們應該感謝神將祂的憐憫白白賜給那些被揀選的人，即使他們根本不配有此待遇，而不是按照我們所認知的「公平」來要求神一視同仁地對待所有人。在優先順序翻轉之下，真正讓人驚訝的，不是神為何不揀選所有人，而是祂竟然願意揀選人得救。這段經文的重點在於，我們不能將神的旨意降低到人能夠理解的地步，並且還要求它先通過我們理性的檢驗才得以成立。這等於是讓我們來做神的審判官--褻瀆之罪莫此為甚！神賜下關於祂的真理，並不是要我們從中找出合理解釋，而是要讓我們領受並遵行，並承認我們雖然可以得知關於神的絕對真理[10]，但祂本身以及祂在聖經中的自我啟示，還是包含了我們所無法理解的部份。

　　　許多基督徒會試圖找出神下決定之前心中的思考過程。為了解釋神的主權與人的自由之間看似明顯的矛盾，有一種普遍的想法是，神會先看我們做了什麽決定，然後再宣稱這是祂的旨意。這項原則被擴大應用在日常生活的決定上。這種想法所假設的時間前後順序是，神先給予所有男女「真正的」自由，再觀察他們會如何運用它，然後將這些祂所「預知」的人類選擇納入祂為這些人所預定的人生計劃中，因為永恒真神可以自由地在歷史時空中往返來回。但這種解釋只是為了讓真理變得易懂，而將人的模式套進聖經內容。其實人類的君王才會這樣做，把他所獲得的情報資訊（預知）和行政權力（預定）劃分開來，再以前者做為後者的依據。對於凡人而言，即使擁有最佳的資訊和最全面的能力，還是不得不對這些功能做出邏輯和時間次序上的區分；這是凡人能做出公平、合理決策的唯一方式。[11]

　　　在此要注意的重點是，我們常會想把無限的神簡化到能夠符合我們薄弱理解力的程度。但我們應該要讓神當神，並接受聖經中的某些真理是超過我們所能理解的。只是這並不代表我們就不該試著去瞭解它們。我們可以相信一項真理，而且嘗試去明白且應用它，儘管無法完全掌握其中意義。

　　　在神的主權這件事上，上述的道理更顯得千真萬確。彷彿要吊足我們胃口似的，聖經還教導說人生有三個看似最不確定的層面，依然在神的主權命定之下。它們分別是：我們視為「偶然」的事件、我們自由主動的選擇，以及我們眼中的惡事。以下我們就針對這三點做更深入的探討。

　　　神在「偶然」事件上的主權

　　　輪盤正在轉動，骰子出手了，牌也發下了，大筆金錢的輸贏就在轉眼間決定。漆黑道路上的一片結冰區域，對「倒楣」的駕駛來說會有致命的危險。股票交易員碰巧在天時地利下買對了股票，一口氣就賺了一百萬美元。一個母親最寶貴的夢想，可能在一夕之間就因為家人生病或過世而支離破碎。這種無法預料的旦夕禍福，怎麽可能都在神的掌控之下呢？然而舊約告訴我們，人們會用抽籤（lot）的方式來做決定，但神卻宣稱這些決定都在祂刻意制訂的計畫中：
　　　籤放在懷裏，定事由耶和華。（箴十六33）
　　　抽籤能止息紛爭，排解二強之間的糾紛。（箴十八18，新譯本）

　　　掃羅禱告耶和華以色列的神說：「求你指示實情。」於是掣籤掣出掃羅和約拿單來；百姓盡都無事。掃羅說：「你們再掣籤，看是我，是我兒子約拿單」，就掣出約拿單來。（撒上十四41-42）船上的人彼此說：「來吧，我們掣籤，看看這災臨到我們是因誰的緣故。」於是他們掣籤，掣出約拿來……約拿在魚腹中禱告耶和華他的神……你將我投下深淵，就是海的深處；大水環繞我，你的波浪洪濤都漫過我身。（拿一7，二1,3）

　　　在贖罪日，神接受了透過拈鬮而揀選的羊（利十六10）。應許之地亦是經由拈鬮分配給以色列各支派，而不是以支派的大小為依據（民廿六52-56；三十三54）。以色列進攻基比亞人的決定，也是「照所掣的籤」（士廿9）。

　　　聖經中還有許多其他的例子都是以拈鬮來決定事件的走向。在傳道書作者的眼中，人一生的方向都是神隨機分配福分的結果。書中說：人要「取自己的分（1ot），在他勞碌中喜樂-這乃是神的恩賜。」稍後又說：「那是你一生……所得的分。」（傅五19，九9）施洗約翰出生前，神的使者先向他父親撒迦利亞顯現並預報這個消息，當時他正在聖殿的香壇事奉。路加的敘述似乎有意強調撒迦利亞那一天在聖殿當職是個巧合，因為他是「照祭司的規矩掣籤，得進主殿燒香。」（路-9）言下之意就是他當時人在聖殿雖屬偶然，但這一切都是出於神的安排，好讓祂能透過天使把信息帶給撒迦利亞。

　　　烏陵和土明也是舊約時代決斷用的工具。這方面的細節我們所知不多，但它們或許是可以從祭司胸牌上取出的物件，功能相當於我們今日做隨機決定時所抽的籤。這是「在耶和華面前」（出廿九29-30）進行決策的方法；祭司並不是躲在帳幕後面偷偷作業，而是在神的完全許可下公開進行。

　　　在使徒行傳第一章，信徒為了選出取代猶大的使徒，也使用了類似的器具。他們先將提名人選減少到兩位，然後再抽籤。他們禱告請求神「指明你所揀選的是誰，叫他得這使徒的位分。」（徒一23-26），然後將抽籤結果視為神的選擇加以接受。這個決定既然如此重大，再想想耶穌當年揀選十二使徒之前也花了一整個晚上禱告（路六12-13），我們或許會覺得抽籤的方式未免太過草率-但這顯然是經過神認可的辦法。不過這畢竟是發生在新約成書之前的事，當時的人還沒有神的完整啟示可以參考（例如，他們就沒讀過提摩太前書第三章、提多書第二章和使徒行傳第廿章等等，關於選擇長老的教導）。這件事也發生在聖靈澆灌之前，因此當事人還不能藉助於聖靈所賜的確信與見證。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初代使徒會採用抽籤的方式，代表他們都心照不宣地相信神在這些「隨機」事件上握有主權。他們知道就算結果看起來純粹出於偶然，其實依然是在神的掌控之中。

　　　我們這個世界上其他的「偶然」事件，聖經也宣稱都是照著神的命令而行的。天底下還有什麽事物會比茫茫大海上無數的波浪更為隨機、更難預測的？它們所象徵的正是偶然與不確定性（雅一6）。然而每一道波浪都是出於神的命令（見詩四十二7；詩一O七25；拿二3；可四41）。星辰雖然看起來好像凌亂散布於宇宙中，但其實也是按著神的命令各居其位：「我親手鋪張諸天；天上萬象也是我所命定的。」（賽四十五12）。此外我們先前還提過，人們所應居住的確切地點，也是神所選擇的（徒十七26）。

　　　唯一合乎聖經的結論是，這些「偶然」事件只有在我們有限的觀點和視野中才是偶然。天下沒有真正的隨機事件；每件事都自有其秩序與目的。如果我們相信神全然聖潔、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無所不在，並貫乎萬物之中，那麽這些真理加在一起，就必然讓我們承認世上的每一件微小的細節，都是由神主動決定的。套用加爾文的話：「我們會以『偶然事件』來指稱一件事，只是因為它發生的理由和原因對我們而言是秘密。」[12]神不會讓任何一件事完全隨機發生，每件事都在祂主權旨意的掌管之下。「聖經中沒有一處暗示神像個天庭的棋手，一邊等待著未知的下一步，一邊靠著祂『無限高明的手段，從每件意外中帶出一些好的結果。』相反地，神知道每一項細節……沒有任何量子的運作能超出祂的計畫之外。」[13]這個道理我們既無法說明也不能理解，只能單純接受全能神可以讓「明顯的偶然」和「神掌管一切」這兩項原則毫無困難地同時並行。總結來說，我們根本無權知道神命定了什麽，以及祂為何這麽做，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可以因著「神掌權」這項真理而歡欣喜樂。

　　　那這項真理對於尋求神的旨意又有什麽影響呢？它代表我們必須承認在人生各種境遇的背後，神都時時刻刻完全掌權，儘管這些境遇的產生都看似偶然。沒有一件事是意外。一名信徒如果已經配合禱告仔細考慮過一項決策的各個層面，而且也認真讀經以尋求神的旨意（神的願望），並在順服神的旨意之下選定了一條道路，那麽他就必須放心，知道自己已經盡了一切努力遵循神的引導。但如果這個決定之後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轉折，而這些轉折或許還是來自不可抗力的因素，我們也不能就因此判定這名信徒「脫離了神的旨意」，或說他是處於神某種「次好的」B計劃當中。

　　　我們認識一位基督徒姐妹，她經歷過一連串重大打擊。她曾經受到男友虐待，最後慘遭遺棄。在細思聖經的原則之後，她認為自己先前選錯了對象，並決心日後再面臨類似的抉擇時，要尋求神的旨意。她重新把自己的生命獻給基督。不久之後，她在車禍中受了重傷，這場車禍來得莫名其妙，這位姐妹完全是因為不巧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出現，才遭此横禍。她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康復，但她其實到現在都還有一點行動不便。除了受這些苦之外，她又因為雇主財務困窘而丟了飯碗。後來她遇見一位非常好的基督徒弟兄；他們墜入愛河，也訂了婚，這次她很謹慎地按著聖經的教導來做決定。但是悲劇再度發生：她的未婚夫得了一種罕見的疾病突然喪生，讓她又一次因悲傷而崩潰。我們不難理解，她因此對神的主權產生了極深的質疑。神怎麽會讓這種事發生？她不是已經在凡事上都順服祂的指引了嗎？難道祂掌管不到車禍和疾病嗎？為什麽這種無緣無故的災禍總是臨到她？為什麽人生開始變得像俄羅斯輪盤一樣？在她憑信心行走天路的旅程中，很重要的一步就是要明白神的確全然掌握所有狀況。儘管她在人生較早的階段沒有做對決定，她的未來也不會因此就註定只是「神的B計劃」；神讓她面對的一切困難，都是按著祂的智慧與主權所命定的。

　　　神在人類選擇上的主權

　　　不僅是看似「偶然」發生的事都在神主權的管轄之下，人的自由選擇也一樣在祂全然的掌控中，這似乎是相當弔詭的[14]。這個問題要追溯至伊甸園中的亞當和夏娃。神賦予他們管理大地的責任：
神就賜福給他們，又對他們說：「要生養眾多，遍滿地面，治理這地，也要管理海裏的魚、空中的鳥，和地上各樣行動的活物。」（創一28）
耶和華 神將那人安置在伊甸園，使他修理，看守。（創二15）

　　　這項使命是賦予男人和女人的神聖管家職份，而人類從那時起直到如今仍然在為此努力。因人的堕落而賜下的咒詛，只是讓這項任務變得更艱難，其呈現的形式包括了「汗流滿面」和「荊棘和蒺藜」（創三17-19）。但是聖經另一處經文則將大地所產之物，視為神工作的直接結果：「然而為自己未嘗不顯出證據來，就如常施恩惠，從天降雨，賞賜豐年，叫妳們飲食飽足，，滿心喜樂。」（徒十四17）

　　　我們可以想像當年在路司得與特庇城中聽保羅講道的人，會對這項陳述心生反感。作物的豐收難道不是因為他們辛勤工作和農場管理得宜嗎？就算讓萬物生長的是神，但若沒有他們的努力，作物也不會自己長出來，更不可能被收割下來。神怎麽能獨占所有的功勞呢？對於農地、作物、種植技術，以及播種與收割時機的選擇，不都是由人來決定的嗎？

　　　我們知道耶穌自己也肯定人在農業決策上的技能：
　　　你們豈不說『到收割的時候還有四個月』嗎？（約四35）
　　　耶穌回答說：「晚上天發紅，妳們就說：『天必要晴。』早晨天發紅，又發黑，你們就說：『今日必有風雨。」你們知道分辨天上的氣色。（太十六2-3)

　　　神怎麽能在作物生產上居功呢？這又是神主權原則有極大的反合性（paradoxed）[15]之處-祂雖完全掌控所有層面，卻絲毫沒有降低人自主的責任。其實，不肯承認是神主權的手在護理我們的生命，反而是我們的過失。

　　　清教徒作家約翰.弗萊（John Flavel）是把這個主題講得最透澈的人之一：

　　　你的責任是去觀察祂的手和作為。當神賞賜你種種福份，你卻不去觀察祂在其中的作為，便是大罪。因此以色列才會遭到這樣的控告：「他不知道是我給他五穀、新酒，和油，又加增他的金銀；他卻以此供奉巴力」（何二8）也就是說，她沒有真正心懷感激地去思考神對她的看顧，以及神透過這些憐恤向她彰顯的良善。在苦難上也是一樣，當神的手高舉，卻對其視而不見，是極大的罪惡（賽廿六11）。「牛認識主人，驢認識主人的槽」（賽一3）；最駑鈍的牲畜也認識牠們的施恩者。當在凡事上仰望神的手；並要知道你人生的一切苦樂都不是平白出於塵土，也不是憑空冒出地面的。[16]

　　　類似的例子比比皆是。門徒雖然是自己選擇跟從耶穌，但事實顯然是耶穌揀選了他們（約十五16）。再想想彼得在以下的情境中做何感想：當他作出了睿智且理性的宣告，說耶穌是「基督，是永生神的兒子」的時候，耶穌卻馬上告訴他，這「不是屬血肉的指示你的，乃是我在天上的父指示的」（太十六16-17）。再來看帖撒羅尼迦人的例子。他們欣然接受保羅、西拉和提摩太所帶來的信息，視之為神的話語，並且自願順服基督的福音。過了一段時間，當他們收到保羅寫給他們的第一封信時，頭一頁就出現了這句令人困惑的話：「我知道你們是蒙他揀選的」（帖前一4；並參照一6；二13）。

　　　當然，天下所有信徒的經驗都是這項真理的寫照！我們的信心是在理智上選擇相信基督並對罪悔改。的確，聖經是告訴我們那些不聽從福音的人（基於個人選擇）必須為此負責且受到懲罰（帖後一8-10），但我們也被稱為「選民」（the elect），並得知神在創造世界之前就揀選了我們（弗一4）。透過某種我們難以體會的方式，神的揀選和我們的選擇同時發生了作用，但兩者不是相輔相成的，我們並非與神「協力」達成必需的結果；它們也不是虛實交錯的幻像，彷彿僅有一方才有真實效力，而另一方則徒具形式。兩者都確實發揮了作用，而且也都是有效的。[17]

　　　當我們的心智終於能夠接受這兩種看似衝突的選擇權，其實是並存不悖的時候，這就代表了我們降服於神的無限。我們這個時代的理性主義想將一切臣服於人類的理性，並否定任何人類理性所無法理解的事，因此常會阻擋我們接受這種似乎弔詭的觀念。世俗的理性主義無法按著神的本相接受祂，只能接受一個矮化版的神，一個會臣服歸順於人類理性的神。

　　　如果我們相信神以祂的主權預定了我們的自由選擇，那這對於我們尋求指引的方式又有什麽影響呢？它代表了兩大意義。

　　　第一項意義。首先，我們有責任運用自己的思想悟性。神的主權並不會讓我們的頭腦因此而無用武之地。

　　　相反地，基督徒更應該要積極培養並充份發揮自己的思考能力。我們先前提過神對引導的應許：「我要教導你，指示你當行的路；我要定睛在你身上勸戒你。」（詩三十二8）有時會有人將這個應許解釋為神允許我們毫無行動，讓祂來處理一切。但經文緊接著又加上一句告誡，指責這種被動的心態：「你不可像無知（have nounderstanding）的騾馬，如果不用嚼環轡頭勒住它們，它們就不肯走近。」（第9節，新譯本）

　　　換句話說，神應許要引導我們的同時，也警告我們不可在心智上懶散。舊約很強調「智慧之道」。在談到祭司禮服的預備時，神稱呼以色列的巧匠為「我用智慧的靈所充滿的」（出廿八3）。神之所以將祂的律例典章教訓以色列人，並吩咐他們謹守遵行，是「因為在萬民的眼中看來，這就是你們的智慧和聰明」（申四5至6節）。登基時年紀尚輕的所羅門王，面對統治的重責大任時，向神求的也是「智慧和聰明」，好讓他有能力治理神眾多的百姓（王下一10）。日後他的智慧遠近馳名，以致於「普天下的王都求見所羅門，要聽神賜給他智慧的話。」（王上十24）詩篇裡也多處談到智慧之道，有時還會提及神話語的影響和智慧之間的關聯，例如：「義人的口談論智慧；他的舌頭講說公平。神的律法在他心裏；他的腳總不滑跌。」（詩三十七30-31）

　　　或許最令人驚訝的，是「智慧」在箴言和傳道書中出現的次數之多。其實箴言開頭的幾章，就是一大段勸人走智慧之道的長篇訓詞，內容告訴我們智慧雖然是神的恩賜，但我們還是要努力勤奮地尋求它：

　　　「……側耳聽智慧，專心求聰明……你就明白敬畏耶和華，得以認識神。因為，耶和華賜人智慧；知識和聰明都由他口而出。」（箴二2,5-6）

　　　在傳道書中，「教師」（或「傳道者」）就智慧的來源及其所導致的結果進行實驗。他多次提到人生在世顯然是徒勞虛空，使得讀者在乍看之下，會以為智慧好像都白費了。但他的論點其實是要強調我們更需要屬神的智慧。追求智慧若僅以利己為念，到頭來自然是一場空，但若帶著一顆順服神的心，所得的回報就會是正確的智慧——「神把智慧、知識和喜樂賜給他所喜悦的人」（傳二26）。

　　　新約將這個觀念表達得更深入。其實，聖靈在我們生命中的工作進一步印證了這個道理。在與主的關係上，智慧不該成為我們賴以自負的理由，因為唯有祂才能轉化我們的心思，讓我們獲得真正的屬靈分辨力。「不要效法這個世界，只要心意更新而變化，叫你們察驗何為神的善良、純全、可喜悅的旨意。」（羅十二2）

　　　下面的例子告訴我們，基督徒若相信他們下每個決定之前都必須先得到神的指示，會造成什麽狀況。幾年前，我們其中一人召集了一群義工以協助整修某處的基督徒會議中心，工作內容包括了將廢棄瓦礫從場地的一端運送到另一端。在剛開始那幾天，同工都是開聯結車沿著外緣的道路運送瓦礫，費時約半個鐘頭。後來有人注意到有條捷徑，就是去走一座老舊庭院中央的小路，如此可將車程縮減為五分鐘，但問題是庭院兩側各有一道上了鎖的大型柵門。於是我們去請求庭院的負責人讓柵門打開，但對方卻說要等到隔天上午十一點參加過禱告會才能決定。次日十一點過後不久，回覆終於來了：聖靈並未允許開門。後來我們得知，這片產業的管理人固定會把當天要做的決定陳明在神的面前，並期待神會透過預言、異象、聲音，或其他超自然的形式賜下指引。無論再小的事，人都不能靠自己的判斷擅自決定，每件事都需要求神介入。而那次因為他們沒有得到超自然的回應，所以這些柵門顯然還開不得。結果數十名年輕人此後還是得繞路運送好幾噸重的瓦礫，心中不免對庭院這種屬天管理原則感到相當困惑。

　　　神在人的自由選擇上握有主權，並不代表我們應該停止使用我們的心智來評估前面的道路。我們應該善用一切理性的能力來評量每個決定會帶來的影響。

　　　第二項意義。其次，我們的心之所欲也是重要的。有一種流行的迷思讓人以為我們所想要的事一定都違背了神的願望。這看似與「人全然敗壞」的教義相符，但它其實是向過度簡化的神主權觀投降。這個觀點認為神對於人事務的管理，絕不可能出現雙方意願偶然一致的情形。但這種情形真的存在，而且聖經裡就有證據。

　　　第一項證據是神的主權包括了給所有人的普遍恩惠，因此人的罪才不致於發展到最壞的地步。神讓我們（連同信徒在內）的罪性有所限制，使得這個世界不會過早遭到毀滅（伯三十四15；哀三22-23），我們也因此得享神的供應，雖然我們不配有此待遇（徒十三34-35）。而當神決定要降低對罪的掌控程度時，敗壞的速度會相當快（羅一24,26,31）。

　　　第二個證據是神會轉化祂的子民，讓他們的欲望和行為都能更貼近祂的心意「因為你們立志行事，都是神在你們心裡運行，為要成就他的美意」（腓二13；另參來十三21；拉一5；林前十五10）。我們要藉由心意更新而變化，才能「察驗何為神的善良、純全、可喜悅的旨意」（羅十二2）。這項真理令人驚訝之處，在於它肯定了「與神的心意同步」實際上是可能達成的；我們的心意確實可能與神的心意一致。人的靈性若持續成熟，就會使兩者愈來愈接近。
所以在尋求神的旨意時，我們不能假設說自己的欲望一定會和祂的心意背道而馳。世界上條件最差的地方，不見得一定是神呼召人進行宣教事奉的目的地；祂也未必不贊成讓人享受一下看電視或打高爾夫球的樂趣。當然這並不是說我們想要的就一定合乎祂的旨意，雖然當我們的靈命日漸成熟，兩者的相符程度就會持續提升。

　　　因此，一名基督徒如果在遵循神旨意的同時還能宣稱：「這是我真正想要的！」絕對是可能的現象。的確，這正是神在我們身上所行神蹟的一部份：「神在你們心裹運行，為要成就他的美意。」（腓二13）遵神旨意而行的人，就是全世界最快樂的人。

　　　神在惡事上的主權

　　　「神的主權」與「惡的存在」為何不致於矛盾，似乎是我們永遠無法理解的難題。但聖經卻指出，這在無限的神眼中照樣不是問題。祂對邪惡是有主權的，但祂並沒有犯罪。神透過以賽亞宣稱：「我造光，又造暗；我施平安，又降災禍；造作這一切的是我耶和華。」（賽四十五7）

　　　這段經文令人驚訝的是話中積極主動的語氣：神造了災禍。當然，出現這樣的災禍是人罪有應得，正如我們可以說地獄的存在是人咎由自取。但災禍的確是神造的。以耶穌受難的例子來說，雖然祂沒有做錯任何事，但因為我們的罪都歸在祂身上，所以從這個角度而言，祂也「應受」這樣的苦難。然而，當我們讀到祂被交在虐待祂的人的手中，是「按著神的定旨先見」（徒二23）之時，仍不免感到訝異。當時的政府官長所為，也是「成就你手和你意旨所預定必有的事」（徒四28）。而在以賽亞的預言裡，我們當然也能找到這項毫無疑義的真理：「耶和華卻定意將他壓傷，使他受痛苦。」（賽五十三10）

　　　約伯記以描述主人翁受苦的過程而聞名，但全書真正令人費解的部份出現在故事的開頭：撒但出現在神的面前，提議要讓約伯受苦（伯一6-12；二1-6）。神竟然真的允許撒但去折磨約伯，而撒但也欣然從命。同樣地，約瑟的故事也告訴我們，儘管引起重大苦難的人的確是出於惡意，但整件事終究還是按著神的心意成就了美好的結果（創五十20）。有人或許會好奇，神是否有辦法在不造成苦難的情況下達成相同的目的。

　　　苦難本身不是好事，雖然它可能帶來好的結果。有人會說，世人由於罪的緣故，承受一切苦難終究都是應當的，而且其實多虧了神的恩典才讓這些苦難有所限制，不然以人類罪孽之深，我們當受的苦難應該還要更嚴重得多。但這並不能回答為何一個聖潔和全能的神，竟然能容許惡事存在於祂所創造的秩序中？我們要注意的是，聖經對此僅僅陳述事實，但並未提出任何辯護。無論如何，神以祂無限的智慧，總是在惡事上握有主權。這並非文字遊戲，而是一項已顯明的真理。

　　　在這件事上，我們必須倚靠聖經的教導來理解人生，並平息我們在尋求指引的某些情況下所產生的恐懼。理論上，即使一個人完全遵行神的旨意，他或許還是會遭逢壞事並承擔其結果。最順服的基督徒也可能受苦。享受健康、醫治、自由、安定並不是我們的權利，在神的主權之下，最偉大的聖徒仍然可能被剝奪這些祝福。約翰福音第九章裡有一個最令人驚訝的例子：耶穌遇見一個生來瞎眼的人，而門徒（雖然已經與耶穌同行兩年以上）問祂說：「拉比，這人生來是瞎眼的，是誰犯了罪？是這人呢？是他父母呢？」（約九2）。他們認為受苦與個人的罪行直接相關，並有意對此加以指責。套用今天的說法，他們是在問：「是誰背離了神的旨意，才因此失去享有健康的資格呢？」耶穌的回答是：「也不是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顯出神的作為來。」（第3節）

　　　所以在引導的這件事上，我們絕不能因為碰上困難就以為自己「不合神的心意」。就算是最順服的基督徒也沒有「必得醫治」或「必享興旺」的權利，而經歷神蹟醫治也不見得代表得到神的肯定。正如雅各書第一章2節的教導，按照菲利普斯（J.B.Phillips）牧師的意譯就是：「當各種試煉與誘惑湧進我們生命中的時候，我的弟兄們，別把它們視為入侵者而心生怨恨，反而要把它們當成朋友來歡迎！」

　　　這是關於神主權的第三個令人驚訝的層面，但我們若真心接受聖經權威，並且肯聽從它真正所教導的，就必須相信這一點。認真思索神的主權在各方面的現象，對我們而言是至關重大的，因為它和我們「想當然爾」的既有觀念實在差距太遠；但我們若忍不住想把神變得更容易理解--或更讓人樂於接受-的話，則可能會嚴重破壞我們在解經螺旋上的進展。事實上，在尋求引導這一方面，我們的解經法特別容易受到自己的潛在動機所操弄。既然我們的個人決定他人通常難以置喙，因此在考慮的過程中，我們會傾向於過度主觀並為自己辯護。所以我們若想維持良好的釋經習慣，就一定要順服神的旨意，並且甘心樂意讓祂來教導我們祂的真理。

譯註：
[8]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
[9]保羅的言論並沒有冒犯雅典人，直到他提出身體復活的觀念。這個觀念對希臘人來說是倒退的觀念，因為他們把身體視為靈魂的囚室，而靈魂是切慕自由的。顯然，斯多噶學派（The Stoics）的人也在觀眾當中，已經接受一個至高神的觀念。
[10]「真正的真理」（true truth）這個語詞出自薛華（Francis Schaeffer），他用它來反對現代主義所提的「相對真理」（relative truth）。參見第一章。
[11]為了回應一個相當難解的、關於神自己的邏輯過程的爭論，巴文克說：「神的預旨（decree）不應該完全被描述出來……被當成一條直線，僅僅用來表明先後、因果、方法與結果的關系。而是應該被視為是一個系統，其中的數個元素是同等且彼此相關的……有如在一個有機體中，所有的元素是互相依賴的，也交互的影響。宇宙也是如此，是神的藝術作品，其各個部分是有機相關的。」（Doctrine of God，383-84頁）
[12]加爾文（J.Calvin）,Institues of the Christian Religion,ed．麥克尼爾（J.T.McNeill),trans.F.L. Batttles (Philadelphia:Westminster Press,1960）,1.16.8。
[13]J． Wenham， The Enigma of Evil（Leisces：Inter-Varsity Press，1985），43頁。
[14]關於這個主題的經典研究，參見愛德華茲（J．Edwards）編著的＂On theFreedom ofthe Will＂刊於The Works of Jonathan Edwards，西克曼［E.Hickman］ （reprint， Edinburgh： Banner of Truth，1984），3-89頁。
[15]讀者會留意到我們一直提到反合性（paradoxed，或弔詭），或看似矛盾，卻不是真正的矛盾。我們並不是說聖經所作的陳述事實上是矛盾的，只是在我們看來，它們是矛盾的，因為我們沒有看到完整的畫面。
[16]弗萊（J．Flavel），神護理的奥秘，The Mystery of Providence （1678； reprint， Edinburgh： Banner of Truth，1985），181頁。
[17]當我們說兩者都是有效的，我們不是宣稱人的選擇實際達成了救恩。嚴格來說，神的揀選也不會達成救恩-它只是啟動整個程序，而基督的死與復活作成了救贖。我們所說的是關於選擇的實在性，關於整個選擇的事實，不是一半的選擇，也不是虚幻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