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我写了一篇论文呈交福音派神学协会，内中记载了我最初的研究结果。该协会是北美最大的福音派神学家协会。我的论文不够全面，只研究到宗教改革时期。

　　然而，这次的研究激发了我的兴趣。起初我只想稍加研究，不必花太多力气。跟大多数人一样，我也面临一个问题：
为何萌生兴趣呢？为何不持守传统，除非遇到不得已的变故？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察验罗斯和霍华德关于加尔文和奥古斯丁的论点，看看究竟可靠与否。研究结果就是1995年的论文，《持守信仰告白：科学、护教与真道》，主要着眼于科学和护教的方法论。

　　我深知过去一个世纪里，护教学最激烈的争议就是创造论与进化论之争。近来，争论场上的敌意似乎有所减少，主要是因为有人主张创造论与进化论不必如此相争，争议可大可小，因为现代观念对于古人而言并不陌生。然而，这种表面上的祥和，其内核不过是修正主义。我的论文强调的重点之一就是，无凭无据地修改早期的基督教思想，无益于坚固科学和护教学。

　　我想用这篇论文实验一种科学与护教学交互的方法论，而非仅仅从历史维度加以考量。甚至可以这样看，这篇文章是将科学方法论（假设-实验-结论）应用于以下理论：「前达尔文神学家承认漫长纪元创造论的可能性，最出色的护教方法论已经与当代科学相一致。」以下便是对这些假说的验证，看看它们是否是捏造的虚言。

　　例如，经常有人会说，福音派信徒不必坚信年轻地球创造论，因为古教父和早期解经家并没有这种观念。约翰.麦金泰（John A. McIntyre）教授曾警告说，要抵制「基督徒健忘症」，据说基督徒们忘了早期解经家是如何理解创造论的：
「有些基督徒发明了一种现代的、天真的24小时日创造论，认为创世记中的日指的是24小时，这跟奥古斯丁、阿奎那和加尔文这些神学巨匠的解经相悖……如今的基督徒学者怎能如此摒弃过去神学家们的真知灼见？」[2]我很稀奇，奥古斯丁、阿奎那、加尔文以及当代保守派的创造论学者，真的持守一种「语义上的弹性」[3]吗？这个问题姑且不论，先说那些生活在达尔文之前时代的人，他们自然没有受到进化论思想的影响。倘若这些人真的相信漫长、持续的创造，或是渐进创造论Progressive Creationism）,倘若他们相信不需要专门创造的渐进主义，那么后来的基督徒摒弃「从无造有论」也就情有可原。检验这些问题时，开放和谦卑的态度才是合宜的。查考古代人对于创造叙事的解读时，我们希望能避免自高自大的狭隘态度，认为自己的传统或时代比过去的世代与解读更加优越。我们不希望仅仅因为早期的基督徒生在一个古旧的时代，就认为他们的思想不值一提。出现历史相关问题时，我们必须跟随他们的脚踪谦卑作答，哪怕在这个过程中有必要质疑当下的主流观念。早期基督徒是否相信「从无造有」的立时创造论，还是他们的思想中为漫长、进化、渐进的创造论留有一席之地？

　　对于早期福音派信徒而言，现代的渐进式漫长纪元创造论是一种陌生观念。哪怕能从个别作者的著作里挖掘出一些貌似模糊或不同的思想，也完全不能得出结论说，古代的基督徒普遍具有漫长纪元创造论的观念[4]。如果有人想要反对短期创造论，那么他不大可能在宗教改革时期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反而要往现代来找。然而，学界普遍存在这种对于早期基督徒的误解。

　　诸如安德鲁.迪克森.怀特（Andrew Dickson White）这样年代更早的学者，声称奥古斯丁「反叛至高者亲手创造宇宙的观念」[5]。怀特还替奥古斯丁说，奥古斯丁「相信物质的先存性」，且主张「加尔文反对立时创造论」，指控那些持有这种观念的人「是在侮辱创造主，将会受到严厉的审判」[6]。他甚至进一步为奥古斯丁编造，传说中世纪反叛字句主义，其实正是由奥古斯丁领导，因为他认为圣经比人的理性更加权威[7]。

　　当代则有罗斯发表言论称：「许多古代教父和圣经学者，都将创世记第一章的创造日解释为一段漫长的时期。名单包括……爱任纽……俄利根……巴西流……奥古斯丁，以及后来的阿奎那，这只是一小部分名单。」[8]罗斯进一步论述了漫长纪元创造论[9]，错误地指责基要主义发明了创造论。然而，罗斯、怀特和同道的学者们，对于奥古斯丁和加尔文思想的解读，最大贡献不过是表明早期的解经非常尊重象征型语言[10]。然而，通过这些神学家的象征型解经法，就判定他们反对前达尔文时代的传统创造论，实在是牵强附会。

　　不仅如此，尽管莫里斯（Henry Morris）将奥古斯丁关于「种子原理」的教义解读成「现代有神论进化论者」[11]，但若是将奥古斯丁其余的写作全都纳入考量，那么要将奥古斯丁转变成一名有神论进化论者就远不是这么简单。莫里斯甚至大言不惭地说，奥古斯丁在《论三一》中主张继续创造论[12]。难道奥古斯丁在他的时代独树一帜，不跟同代人的创造观一致，反而跟二十一世纪的新发明如出一辙吗？难道我们真能同意莫里斯的说法，认为「奥古斯丁、阿奎那和其他神学家的教导，结果导致了圣经权威的削弱」[13]？接受这种修正主义的说辞之前，有必要查考奥古斯丁本人的著作，让他为自己说话。为这些古代的神学家打造新人设，让他们变成二十一世纪的弄潮儿，早在千百年前就主张持续创造论，主张宇宙是经过百亿年方才成型——这样真的能提升科学或护教学的品质吗？

　　接下来，我要反驳年老地球创造论者的言论，即奥古斯丁、阿奎那、加尔文和其他神学家，皆主张宇宙的年龄高达160-180亿年。这种护教学上的修正尺度极大，只需对比一下两个领域的解经，就可明确这样的修正是否正当：（1）前达尔文神学；（2）后达尔文神学。我想检验现代的一种常见假设，即正统基督教在创造论议题上一直持开放态度，使得古代神学家的立场跟现代思想几乎没什么区别。

　　毕竟，尽管不大情愿，不过怀特本人也承认，加尔文对于创世记的解经相当「严格」，「直到并不久远的1896年，各处的人们仍然普遍相信，如今所见的宇宙是由一位全能者在六日之内创造出来的，这种创造是立时的、从无造有的，是借着创造主的声音、出于他的手……」[14]哪怕是反对派也很难篡改这种见证，尽管经年累月的误读和歪曲已经使得这种篡改愈加稀松平常。

　　用前达尔文时代验证这种假说

　　查考一下前达尔文时代的神学家，便可发现古代人并不普遍相信漫长纪元创造论或宇宙进化论。尽管存在一些引用，但许多这类的主张都指向一个可疑的论点，倘若联系前后语境，便可发现还有别的解释，不一定就跟现代观念吻合。这类的引用经常是基于不准确的引言，或是断章取义，或是非主流（跟主流的正统神学相悖）。

　　在这个议题上发表见解的古代神学家，最早包括安条克的狄奥菲鲁斯（Theophilus of Antioch），他于公元181年写道：「第四日神造了光体，既然神有先见之明，所以他明白愚蠢的哲学家一定会说，地球上的物体是星宿创造的，以此摒弃创造主。因此为了启明真理，神让植被草木和种子在星宿被造之前受造，因此后造出来的，自然不可能产生先前的事物。」狄奥菲鲁斯还主张，在他的时代，地球的年龄大约是5698年。

　　米兰主教安布罗斯（Ambrose of Milan，339-397）是另一个明确教导创造论的古代神学家。他在《六日创世》中写道，尽管在他的时代，有些人认为物质「创造了万物」[15]，但他的观念却是：「圣经说的很直白：神创造天地。他创造了本来没有的东西，而不是早已存在的事物。」[16]论到宇宙由神的话受造，他接着说：「神说『要有光』，并不是在为表演做准备，而是大能的创造本身……他并非介绍将要有的行动，而是话语本身就完成了行动（进一步引用诗篇148：5）。」[17]尽管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创造之「日」是漫长的，安布罗斯还是在第五日创造的评论中进一步肯定这一点，说：「水立刻从源头冒出，江河开始流淌，湖水托载生命，海洋也恪守其职……海豚在海浪中嬉戏，壳类生物贴在岩石上，牡蛎潜到深处，海胆光滑如蜡。」[18]安布罗斯显然相信神立刻创造了多种生物，这些不同种类的生物并非逐渐发展出来：「鲸鱼和青蛙同时透过同样的创造大能诞生，神不费吹灰之力便创造出伟大的生物，他也乐意创造那些微小的生物。」[19]

　　在别处，安布罗斯进一步写道：「神同时创造了昼与夜，自那以后，昼夜更替，各司其职。」[20]关于创造之日的长度问题，安布罗斯评论道：

　　「日的开头是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那日的结尾是夜晚。如今，昼夜更替，神的用意很明显。首先他称光为『昼』，称暗为『夜』。圣经的语言也是一样，圣经说『日』，而非『头一日』，因为还有第二日、第三日以及剩下的日。圣经可以提到『第一日』，然后这样自然接续，但圣经确立了24小时这个法则只能冠名为『日』，就好像人应当说，一日的长度就是24小时。」[21]这部有关创造的最早著作以一段赞叹收尾：「但如今我们的论述已然到达尾声，既然六日的创造已经完结，创世的工作已经全部收尾……我们也当静默，如同神在创世之工完成后进入安息……他是安息的创造主。」[22]查考其他古代教父的观点之前，既然安布罗斯说的如此清楚，我们就当询问：在他之后的奥古斯丁（354-430）会跟安布罗斯意见相左吗？奥古斯丁是否对《六日创世》持反对意见，相反倡导一种漫长的创世观呢？至少从表面上看，奥古斯丁似乎并没有反对安布罗斯的立场。

　　奥古斯丁的创世观并不总是晦涩难懂，在他所写的《教义手册》中，他声称基督徒相信「万物唯独起源于创造主的良善，不论是天上还是地下、可见还是不可见的，唯有创造主是独一的真神……万物都是由三位一体神创造，三一神的位格至高而同等，具有共通的良善」（第三章）。在《上帝之城》中，奥古斯丁亦有相似的主张，他为圣子的同质性辩护说：

　　「……神的独生子正是那万物借之受造的智慧」（第十一卷，二十四章）。他进一步在书中肯定说：「再没有比神更高的创造主」（第十一卷，二十一章）；「没有一物不是透过神的创造而存在」（第十一卷，二十三章）；「人的本性是从无造出的」（第十二卷，第六章）；「唯有从无造出的本性才有被过犯败坏和扭曲的可能」（第十四卷，十三章；参阅第十四卷，十一章）。奥古斯丁毫不犹豫地采用「无中生有（exnihilo）」这个词，甚至接受了一个极少跟进化论一起出现的年代推测：「按照圣经给出的信息，从亚当到洪水有2262年」（第十五卷，二十章）。他最后总结说：「但如我前面所言，论到那三个根本问题，就是我们当指着任何被造物询问的——谁造了它？如何造的？为何而造？答案都是一样的：『神造的』；『借着他的话造的』；『因为神看着是好的』」（第十一卷，二十三章）。

　　在《论信心与信条》（Faith and the Creed）一书中，奥古斯丁写道：

　　「如果他们承认世界是由全能之神创造的，那么他们必须承认神造万物是从无造有。如果神是全能的，那么他就是万物的创造主，没有一物不是他所造。哪怕他确实借着某种事物造出另外的事物，例如他用尘土造了亚当，那作为工具的物体也是他事先造出来的。他从无造出地球，而尘土正是地球的一部分……我们必不能认为物质是先存的，不论是多么混沌不可见，都不可能靠着自身而存在，就好像物质与神一样永恒而久远。」[23]

　　与现代人绞尽脑汁的扭曲不同，奥古斯丁的《忏悔录》丝毫不能证明他是倡导进化论的先驱。他在多处主张：「地是空虚混沌……在你赋予这原始物质形相、把它区分之前，它是什么也没有，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没有肢体、没有思想」（第十二卷，3）24；「你从空虚中创造了近乎空虚的、未具形相的物质，又用这物质创造了世界……你说『有』，就这样出现的」（第十二卷，8）；「凡我们所熟悉的、有形可见的一切，都是以后几天中由『混沌空虚的地』和『黑暗的深渊』形成而布置的」（第十二卷，17）。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犀利地总结道：「不仅一切已造的和已成形的东西是出于你的创造，甚至可能创造和可能成形的东西，都可能由你创造，因为一切来自你」（第十二卷，19）。稍后他又说：「圣经上名为『空虚的地』和『黑暗的深渊』的无形物质，即使对于它的创造缺而不载，我们为何不能根据真理的教训，肯定它是天父从空虚中创造的，因此不能和天父一样永恒？」（第十二卷，21）。与罗斯和霍华德的主张恰恰相反，奥古斯丁的这些话明显与漫长创世观相悖。奥古斯丁甚至进一步向神祈求「忍耐」，以应对那些反对摩西教导的人，「他们的大言不惭，不是根据学识，而是由于师心自用，不是因为有先见之明，而是由于傲慢」（第十二卷，24）。他谴责那些「不是因为有先见之明，而是由于傲慢」而歪曲摩西本意的人。

　　奥古斯丁一再地主张，起初是神创造了天地：「它们是由你创造，不是从你身上分出，也不是你身外先期存在之物分化而出的；它们是来自同样受造的，也就是说来自同时受你创造的原质，你不分时间的先后，把无形的原质形成万有」（第十三卷，33）。

　　现代人将奥古斯丁解读为「与现代进化论惊人地相似」[25]，但这种话不过是将古人歪曲成现代人的样子而已，不分青红皂白，只顾着将古人的思想塞进现代的模具。奥古斯丁甚至还说过：「如果天父必须应用不受他创造的质料，然后能创造好的东西，那末天父不是全能了！」（第七卷，5）。要修改奥古斯丁的创世观，至少也要把下面的话纳入考量：「你怎样创造天地的呢？你用哪一架机器来进行如此伟大的工程？你不像人间的工匠，工匠是以一个物体形成另一个物体，随他灵魂的意愿，能以想像所得的各种形式加于物体——灵魂如不是你创造，哪会有这种能力？——以形式加于已存在的泥土、木石、金银或其他物质。这一切如果不是你创造，从哪里来呢？你给工匠一个肉躯，一个指挥肢体的灵魂，你供给他所需的材料，你赋给他掌握技术的才能，使能从心所欲的从事制作，你赋给他肉体的官感，通过官感而把想像所得施之于物质，再把制成品加以评鉴，使他能在内心咨询主宰自身的真理，决定制作的好坏。这一切都歌颂你是万有的创造者……你也不是手中拿着什么工具来创造天地……因此你一言而万物资始，你是用你的“道”——言语——创造万有」（第十一卷，5）。如此鲜明的创世观表明创世是「借着话语从无造有」，这些早期著作中毫无渐进主义的影子，然而在后世却遭到严重的误读。

　　在「创世记释义」中，被现代人称为文体架构论(Framework Hypothesis)忠实拥护者的奥古斯丁这样写道：

　　「因此，神的工作似乎是在一天之内完成的，随着夜晚降临，便是黑夜的开始。不仅如此，当夜晚过去，一整天就完结了，早晨是属于第二天的，神又开始了另外的创造工作。」[26]鉴于这段话和许多其他的文献，奥古斯丁虽然明白象征主义的文学手法，但不当据此认为奥古斯丁支持160亿年宇宙观，除非是不断地歪曲他的本意。

　　奥古斯丁对某些特定主题的论述的确不够明晰，也颇为难解。[27]例如，他主张安息日已经被废除了[28]，第七日「之所以不断循环，是为了组成月份、年和世纪」[29]。此外，第六日象征着完成，因为它是所含数字的总和。尽管有这些奇怪的论述，他还是总结道：「因此，更合理的解释是这样的：我们时间中的七日，尽管跟创世的七日具有同样的名字和数字，一个接着一个按照顺序标记时间的进展，但历史上最初的六日，其发生形态是我们并不熟悉的……」[30]。

　　然而，未免人以为奥古斯丁是在主张漫长创世观，世界是通过漫长的进化发展而成，奥古斯丁也主张整个创造都发生在一天之内：「或许我们应该说，神只创造了一日，让这一日不断循环出现，就形成了时光……因此，一切的创造都完成于这一日的六次循环中，这一日的昼与夜就是上面所解释的。」[31]奥古斯丁认为：「因此，在整个创造的时间内，只有一日，而且不当理解为我们经验中的一天，就是按照太阳的活动轨迹来标注。这一日必定有其他意义，在天体诞生之前的三日内就已经具有这种意义。而这种意义也不当仅局限于最初的三天……我们必须继续持守这种意义，甚至对于第六日、第七日也同样适用。」32他接着解释：「创造叙事中的那一日或多日，是按照它们的发生顺序来标注的，超越了我们这些地上的凡人的经验和知识。」[33]然而，奥古斯丁并不希望自己的思想被混淆为比喻或寓言[34]，他认为：「整个创造都于六天之内完成。」[35]他认为天使见证了神的创造，不存在时间上的间隔，例如时间的静止[36]，然而的确存在时间次序。

　　奥古斯丁主张，天空、海洋、植被、天体和一切活物都是「同时被造」，[37]他的思想离渐进式进化论相去甚远，他说：

　　「或许我们不当认为，被造物在受造的时刻顺从于我们如今观察到的天性和规律，而当认为它们处于神奇妙的智慧与权能之下……神的智慧并不需要步骤的辅助，不是藉由多个阶段和步骤达成的，创造对神而言易如反掌，他智慧的大能在创造任何被造物上都游刃有余……因此，创造并非按照一个缓慢的次序发生和发展，以便被造物缓慢地发展出一种天性；时间和纪元的被造与设立，也并非如现今一般缓慢。」[38]

　　奥古斯丁与现代思想显然并不兼容，从这段话可见一斑：「受造物在被造并领受定律的时候，并不是经过时间的流逝而达成。我们若是这样想，那么它们最初由神的话受造时，自然界的发展过程就是按我们如今所熟悉的时间流逝速度，那些生根发芽的植物，那些遍满地面的植物，就不可能只是需要一天的时间，而是要很长时间才能发芽生长。按照它们的本性，也需要特定的时间才能从地里长出来。而圣经说植物的受造是在一天之内，也就是第三天，若这是按照如今的速度，就必定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了。」[39]奥古斯丁认为，创造的时候并无「先」、「后」之分：「因此，那创造万物的，是同时创造了六日或七日，而非将一天重复了六七次。」[40]

　　因此，对于奥古斯丁的立场，我们可以总结如下：

　　（1）奥古斯丁的思想指向当时时代的一系列观念。
　　（2）他的思想应当放在当时的背景下解读，而非断章取义来适应后来的观点。
　　（3）他的创造观在神学史上显得相当特殊，很少有神学家对于创造叙事的解读像奥古斯丁一样充满创意（例如，他提出天使观看神的创造，就是前所未有的）。
　　（4）他并不希望被误解为灵意解经，他的意图是尽可能按照字面意思去解读。
　　（5）他认为创造之日不是寻常的「日」。
　　（6）他认为创造之日并非太阳日，因为在太阳被造以前，至少存在三「日」。
　　（7）他不相信创造花费了一段漫长的演进、发展时期，而是相反。
　　（8）奥古斯丁认为，一切的创造都是同时在一瞬间发生的。
　　（9）他也认为，耶稣在约翰福音第五章所说的话「我父做事直到如今」，仅仅适用于神的治理，而非神在创造任何「新的规律」[41]。因此，我们很难根据奥古斯丁的写作得出结论说，他支持继续创造说。
　　（10）奥古斯丁认为，「亚当是用地上的泥土造的，夏娃则是从丈夫的肋旁造的」。[42]

　　麦克马林（Ernan Mcmullin）认为，奥古斯丁跟亚历山大学派的教父们观点一致，认为创造发生在一瞬间。他显然不相信创造之「日」是一段不确切的漫长时期：「实际上，他主张万物的被造都是立时发生的，六日是指着关于创造的奥秘知识而言，似乎只有天使才知道。创造的六日实际上是不可分割的瞬间，因此创世记中的一切被造物都是同时受造的。」[43]奥古斯丁从不相信「一个物种可以从另一个物种诞生」。[44]

　　那些篡改奥古斯丁思想的现代辩士们，试图将奥古斯丁变成一个有神论的进化论者，主张漫长创世日观和继续创造说，他们至少也是在带着前设断章取义。而且，哪怕是他们断章取义的内容也不支持他们的论点，更不用说其他明显与之相悖的文本了。哪怕假定这些歪曲奥古斯丁思想以适应现代立场的现代人是无辜的，其他前达尔文时代支持进化论相关思想的解经家也是基本找不出一个，更不用说十九世纪之前的基督教世界，绝大多数都不会支持这种立场。

注解：
[2]约翰.麦金泰（John A. McIntyre），《科学的误用》（The Misuse of Science），未出版著作，1993年，第24页。
[3]该术语引自一篇卓越的论文——地球的年龄：论创世记1：1-2：3中「日」的拟人化（How Old is the Earth: Anthropomorphic Days in Genesis 1:1-2:3），约翰.柯林斯（John Collins），1994年秋出版，《长老会》第二十册，110页。这篇文章中，柯林斯还主张，将查理斯.霍奇（Charles Hodge）、威廉（William Shedd）、爱德华.杨（Edward Joseph Young）和薛华这些人的观点定为「通往妥协之道」，等于是在责备这些人。然而，我们可以对这些人怀有高度的尊敬，与之同时不认同他们的部分思想。我们对信仰先辈的尊敬并不代表他们是绝对无误的（柯林斯显然明白这一点），也不代表他们的结论是不可更改的。相反，如这篇论文所言，对这些人最好的尊重就是诚实地指出他们思想的薄弱之处。
[4]参阅约翰.柯林斯（同上，110页）。柯林斯认为克莱恩（M. G.Kline）提出的假说，在解经上是站不住脚的。不仅如此，他还承认，建立在创世记2：4中的语言之上的漫长纪元创造论「没有为我们提供yom在这个语境之外的含义信息」，并且「支持一日一纪说的学者们，也未能指明我们根据什么标准判定yom在特定语境下具有『纪元』的含义，有什么语境线索可以用于这种判断。这似乎是漫长纪元创造论的一个致命弱点。」
[5]安德鲁.迪克森.怀特（Andrew Dickson White），《科学与神学的战争史》（A History of the Warfare of Science with Theology），纽D. Appleton and Co.1896年出版，第49页。
[6]同上，第73页。
[7]同上，第72页。
[8]休.罗斯(Hugh Ross)，《神的指印》（The Fingerprint of God），第二版，加州应许出版社（Promise Publishers）1991年出版，141页。
[9]同上，146-158页。参阅罗斯《创造与时间》（Creation and Time），科罗拉多NavPress出版社1994年出版，45-71页。
[10]不必强调圣经的创造叙事在方方面面都是按照字面意思，非字面意义或象征型解经结论，与坚定地主张早期解经家跟现代观念一致，实在是两码事。
[11]亨利.莫里斯（Henry Morris），《对神发起的漫长战争》（The Long War Against God），大急流城贝克出版公司（Baker）1989年出版，203页。
[12]查考奥古斯丁的《论三一》（尤其是第三章），并不能得出如此结论。不过，奥古斯丁在「创世记的字面意义」中清楚讲到，神的「安息」表明神完成了六日的创造之工。参阅4：11-12以及5:3。
[13]莫里斯，同上，205页。
[14]14安德鲁.迪克森.怀特（Andrew Dickson White），《科学与神学的战争史》（A History of the Warfare of Science with Theology），纽约D. Appleton and Co.1896年出版，第60页。
[15]《古教父解经：安布罗斯论六日创世、乐园、该隐与亚伯》（The Fathers of the Church: St. Ambrose, Hexameron, Paradise, Cain and Abel），纽约1961年出版（Fathers of the Church, Inc.），第42卷，第3页。安布罗斯相信创世记出自摩西手笔，认为不当将创造之工与神的永恒性混为一谈（第4页）。
[16]同上，第34页。
[17]同上，38-39页。
[18]同上，160页。
[19]同上，163页。
[20]同上，72页。
[21]同上，42-43页。
[22]同上，282-283页。
[23]《奥古斯丁早期作品集》（Augustine: Earlier Writings）,约翰.伯利（John H. S. Burleight）编辑，费城威斯敏斯德出版社（Westminster Press）1953年出版，354页。
[24]《奥古斯丁忏悔录》（The Confessions of St. Augustine），约翰.雷恩（John K. Ryan）编辑，纽约双日出版社（Doubleday）1959年出版。
[25]同上，415页。
[26]《古代基督教作家：古教父作品集》（Ancient Christian Writers:The Works of the Fathers in Translation），创世记释义（The Literal Meaning of Genesis），新泽西州保罗传道会出版社（Paulist Press）1982年出版，第一卷，第29页。
[27]甚至是阿奎那也承认「奥古斯丁与其他解经家不同」。阿奎那《神学大全》，268页。
[28]奥古斯丁，《创世记释义》（The Literal Meaning of Genesis），约翰.泰勒（John Hammond Taylor）翻译，纽约纽曼出版社（Newman Press）1962年出版，第一卷，119页。
[29]同上，125页。
[30]同上，125页。
[31]同上，128页，133页。
[32]同上，134页。
[33]同上，135页。
[34]同上，135页。
[35]同上，125页。
[36]同上，136-137页。
[37]同上，141页。
[38]同上，141页。
[39]同上，142页。
[40]同上，142页。
[41]同上，117页。
[42]同上，183页。
[43]麦克马林（Ernan Mcmullin），《进化论与创造论》（Evolution and Creation），美国圣母大学出版社（University of Notre DamePress）1985年出版，11-12页。
[44]同上，1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