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存在神学
自由神学又是如何去迎合当时这种景况呢?毫无疑问,自由神学又是跟着属世的自然主义后头跑。巴特与其弟子的努力,再加上当时正有一套新神学思想由路德派的宗教世界中开始酝酿起来,这个神学是以瑞典的龙德大学(University of Lund)为基地。这几种势力的集合终于造成了所谓的超越神学(Transcendental Theolgy),又可称为新正统神学(Neo-Orthodoxy)或称存在神学(Existential Theology)。不可否认的,巴特是这个新神学运动的创始人,因此我们只要单单研究他的学说就够了。
首先我们要注意,直到他的晚年,巴待都没有放弃过高层批判的理论。因此对他而言,圣经里简直错误百出。有人说巴特最大的贡献在于他为这个世纪响起了警铃,重新唤醒人们对「权威」的渴慕之情。其实他不过是为自由神学胡乱找个藉口罢了。简单道来,他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为人类创造出一个权威,但同时他又不肯放弃高层批判的理论及方法。对巴特及其弟子而言,圣经中某些记载事实上可能是错的,但若把它应用在宗教信仰之上它就很可能是对的。这固然是很简单的一步,却充满着革命性,听来实在令人骇目惊心。藉着他所跨出的这一步,巴特把原先建造在一个纯理性基础上的自由神学,一下子提升到一个虚幻之境,在那里,任何荒谬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巴特的基本观念乃是这样:不错,圣经中确是错误百出,不过不要紧,一切凭着敬虔之心接受它就是了。他在一九一九年所出版的第一部「罗马书注释」中,坦白承认自己与祈克果的关系。我们若由认识论的观点来研究巴特,由他的「教条论」(Dogmatics,II)一书中,就可以发现巴特是个典型的存在主义者。
到了巴特的晚年,他极力想阻止其学说所造成的影响。他为自由神学开辟了一条新道路,这条路至终导成田立克(Paul tillich)及「神死神学」的产生。也许巴特对自己所造成的这种后果并不满意,但这道门究竟是他开的,既开了就再也关不上。
旧式的自由神学,若以纯正基督教眼光来看,固然是异端,但由传统的哲学观点上看来,它仍有其可敬之处。美国的博思迪克(Harry Emerson Fosdick)就是旧式自由主义的典型代表。他与其同道的人完全低估了这个实存世界的丑恶面目,只顾将一幅美丽的理想图呈现在世人面前。虽然如此,至少他们的思想还固定在某个范围之内。在此范畴之中,一个人说:「我说的是对的。」这时,圈中另一个人如果发现自己意见与前者相左,他就可以说:「不,你错了,我的才是对的。」他们把一些字句的定义给改了,以至他们所用的术语另有一套新的解释。不过他们的定义一是一、二是二,还算清楚明白,所以在懂得这些术语的定义之後,他们说的是什么,你还是可以懂得。
新派自由神学家并不这样,尤其是那些存在神学家们,他们从来不肯对自己所用的字句下个肯定的定义。更糟的是,他们能有本事把两个互相矛盾的论调解释得两边都对。很显然,这种神学是黑格尔的产物。黑格尔曾说过,一个正命题(Thesis)必然会产生出一个反命题(Antithesis),而两者之综合又可产生出一个综合命题(Synthesis)。(要达到这个结论,首先必须放弃反命题的方法论之说(Methodology of Antithesis))。但甚至综合命题都不会是绝对的,因为它又可以产生自己的反命题,而这个反命题又能再生出它自己的综合命题来,如此不断推演下去,循环不己,也就永无了结了。
根据以上的理论,新派自由主义者可以同时认可两种绝对相反的命题。比方说,他们可以相信基督肉身由死里复活,而同时又相信基督肉身没有从死里复活。这并不只是近代语义学上的一个问题。一九七O年的九月,罗马天王教中一些前进的神学家们聚在一起,在布鲁赛尔举行了一次「教会前途研讨会」(World Congress On thefuture Of the Church)。在会中,他们坚持说相信耶稣肉身复活的神迹,但同时又说,即使当时有人在场;这件事也不是一般人类的五官所能感受得到的。这就是我所称「两头对」(bOth-and)的心理状态。换句话说,他们认为基督肉身复活这件事是属于「高层」的经验。
几年前,我有机会去听一位存在神学家的演讲。在他讲完之后,我无意中听到一位年老的信徒对他旁边那个人说:「他讲的好精彩啊!」那个人回答说:「精彩是精彩,我可是一点儿也不懂!」真正的基督教义并不是这样。当圣经上说到:「起初神创造天地。」,它的意思就是神创造了天地。不论是小孩也好,哲学家也好,大家都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与神没有创造天地的那句话是绝对相反的。这并不是说我们听了这句话之后,就能够完全明白神是怎么创造天地的。但圣经上的这句话,证明神确实已经创造了天地,这与神没有创造天地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自由神学喜欢使用一些似是而非的隽语。一个句子可以被他们说得十分生动,但同时它的含意却是含糊不清,叫人实在弄不明白。你若想对这点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就不 妨先去读读华菲德(B.B.Warfield) 、梅钦(J.Cresham Machen)。凯波尔(Abraham KUyper)、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或是加尔文(John Calvin)等人的著作,然后再去读读任何一位存在神学家的作品,两相比较,就能懂得我的意思了。
让我再擧一个例子,这又是个典型两头对(both-and)的说法。有一次,一位相信这种新派神学的牧师与我谈到这种新神学时,他说:「就是一位最保守的罗马天主教神父也比我距离你近些。」我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说:「那些神父笃信天主教中传统的教条,而你们当中总还承认其中一人是对的,另一人是错的,但我们说你们两边都对。」换句话说,这位神父认为论到「宗教上的真理」时,两头对的说法并无不可。譬如,他相信基督是神人之间「独一』的中保,而同时他也相信,玛利亚、教会史中那些圣徒们一样可以被称为神人之间的中保。
几年前,我有机会到芬兰去,一位笃信圣经的大学教授曾经说了这么一个比方。他说,新派神学家就好像一个拥有百货的杂货店老板。当一个旧派自由主义神学家走进铺中,向他购买旧式的自由主义时,这位新派自由主义神学家立郎伸手到柜台底下,取出顾客所要的货色,对他说:「这就是我们店中仅有的一种货了。」等到一位相信圣经的基督徒走进来时,这位新派自由神学家又伸手到柜台底下,然后也对他说:「这就是我们店中仅有的一种货色。」新派神学能有这种本事,就是因为他们相信两头对的说法。任何两个绝对相对立的理论,对他们而言,都可以变成宗教信仰上的真理。
让我们用「人类坠落」这件事来举例。旧式的自由主义神学家,抛开圣经提及人有罪这件事不谈,而凭空地为人类建造起一个理想的新世界,幻想这个乌托邦明日即将降临人间。新派自由神学家,如尼布尔(Reinhold Niebuhr)等人则承认人非至善(他甚至不在乎使用罪人这个名词),这样看来,他们似乎要比旧式自由主义神学家更接近这个现实的世界。但究竟人是怎么成为罪人的呢?罪究竟是什么呢?圣经中提到人的坠落是由伊甸园开始,而新派自由神学家说事实上伊甸园存不存在都不关紧要。他一再强调人是残忍的这件事实,却毫不关心圣经对人之所以会落到这个地步的解释。他毫无凭据地为自己盖了一座空中楼阁,一方面绝不承认圣经的历史性,一方面又要保留圣经所指出的真像。
再谈到自由主义中许多单独的信条,更是把自由主义神学家们领到莫明的境地中去。他们认为圣父、圣子之间并无差别;他们否定基督的神性;又不相信基督与罪人之间的关系;更断然地否认了基督为我们所付上的代价,以及任何发生在我们个人身上的经历。他们只强调世上最重要的事不外是人在今生今世所必须面对的种种问题而已。
更有甚者,他们亦不承认一个罪人与得救之人中间有何不同。由于他们否定反命题之存在,于是在新派的自由主义思想中,就产生了一种为他们所默认,也可以说是被他们毫无保留地接受了的普世得救论。在荷兰一位存在神学家对我说:「人与人之间的分别不是垂直线的,而是水平面式的。」我当时即问他,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说他不以为有些人是称义得救的,而有些人却不是。他说,其实世上人人都是好的,人人也都是不好的。当然,我们知道,人,即使是基督徒,也不是绝对完全的,但由他当时所用的字眼以及说话的口气看来,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因此,当存在神学家向这世界说话的时候,他可以把世界当做教会;而当他向教会说话时,他又可以把教会当做世界。在教会与世界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界线存在。其实这也难怪,因为他对什么是反命题这个观念从来没弄清楚过。
滑稽的是早在一九四七年的夏天,瑞典乌普沙拉大学中一位无神论派的教授,何戴乐博士(Dr.Hedeinus)写了一本书,批评龙德大学的神学教授们,称他们为「披着主教和牧师袍的无神论者」。他说如果我们希望基督教能被一般的知识份子所接受的话,它至少必须是一种合乎理性的思想,能够被人用通俗易懂的文字,将它的内容表达出来。总而言之,他又说,如果新派的自由神学就是基督教的话,那我可是一点儿也不想和它沾上关系。我能用世人所能理解的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但新派自由神学却做不到这一点,这样说来,我岂不是要比它还强许多么?这种说法正与后来的毕善德(J.S.Bezzant)在其所著的 Objections to Christian Belief 一书中称这种新神学为胡诲一样(注5)。
注解:
注5:请参阅 J.S.Bezzant 的“Objections to Christian Belief” (London: Constable and Co.Ltd.,1963)中90页至91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