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就是爱」，这四个字简直再叫人快活不过。它们显得生动可爱，就像劈里啪啦作响的火焰。但「神是三位一体」呢？效果却大打折扣，听起来冰冷而枯燥。尽管可以理解，但本书旨在消除这种偏见。诚然，三位一体可以被呈现为老旧不相干的教条，但真相是：神之所以是爱，正因为神是三位一体。

　　　因此，这本书的目的是使我们更加以神为乐，看到神的三一性如何使他的一切作为熠熠生辉。这本书呈现了一个品尝主恩滋味并知道他是美善的机会，使你倾心于主，全然更新。只有当你明白了神是三位一体，你才能真正感受到神的美丽、满溢的恩慈和俘虏心灵的魅力。如果我们能够将三一性从神身上移除，那么我们去掉的并非某种令人厌烦的重担，而恰恰是神最叫人喜乐的部分。因为神是三一的，所以他如此良善而令人渴慕。

　　　然而既已读到这里，我必须祝贺你。基督教图书中，畅销的往往是那些「如何」类型的书，让你可以立刻照着去做。对于偏好这一类书的人来说，要读一本关于三位一体的书，感觉就像要说「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一般——既难读，又毫无意义。然而基督教却并非主要有关生活方式的转变，而是关乎认识神。我们得救的目的，就是要认识神、愈加以神为乐，这也是我们在这里要强调的。

　　　不仅如此，更好地认识神，的确也能带来意义深远的实际改变。恰恰是认识神的爱，能使我们去爱。认识神的喜恶，可扭转我们的喜好和倾向，以及我们的行为驱动力：我们开始渴望神，胜过其他一切。因此，读这本书并非在玩益智游戏，实际上，我们将看到神的三一性如何影响我们的方方面面，从听的音乐到祷告的方式。它使婚姻更加幸福，与他人的相处更加融洽，使教会生活更加美好；它给了基督徒确据，塑造圣洁生活，更新我们看待周遭世界的方式。毫不夸张地说：认识这一位上帝，可以使生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可思议？

　　　当然，我们的确面临一个主要障碍：三位一体并不被人视为一种解答和喜乐，而是被视为奇异和问题。实际上，人们谈论三位一体的某些方式，似乎强化了这种观念。例如，想想那些听起来令人绝望的描述。有些好心的人解释说：「三位一体有点像一个鸡蛋，有蛋壳、蛋黄和蛋白，但仍然是一个蛋啊！」另一个说：「非也，三位一体更像是三叶草的叶子：叶子只有一片，但却有三瓣，就像是圣父、圣子和圣灵。」现在还用得着奇怪世界为什么发出嘲笑声吗？不论三位一体被比作灌木丛、五花肉培根、水的三种状态，还是一个长着三个头颅的巨人，它听上去都很奇诡，就好像在我们对神的认识上加上某种无意义、不悦目的东西，砍掉它也不会有任何后果，反而会让人松一口气。

　　　当然，如果将三位一体视为一种怪异而奇特的怪物，那么它被视为无关紧要就毫不奇怪。如果如此去类比上帝，又怎可能使之免于沦为人的怪趣味？对如此荒谬的一位上帝，我永远不会肃然起敬或是倾心于他。然而在很大程度上，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状态。尽管我们可能会对三位一体的教义给予一个正统的认信，但它实在太过神秘晦涩，以至于难以对我们的生活产生实际影响。换句话说，鸡蛋以及类似的比方可能是死路一条。

　　　另一条路同样会强化三位一体是个麻烦问题的观念，那就是单单强调三位一体不是什么。我们解释说，圣父不是圣子，圣灵不是圣父，不是三个神，等等等等。这些尽管都是对的，但却给人留下一种空洞感，尽管成功规避了诸般听来令人生厌的异端，但却是以疑惑人到底要敬拜谁或什么为代价。

　　　论到「奥秘」一词，这个词叫人宽心，让我们感到，我们对于神如何既为一又为三的毫无头绪，正是我们该处的景况。我们可以用最虔诚的语调说：「神是个奥秘，这些事本就不是由我们来知道的。」但尽管这样的情操颇显敬畏之心，其正确性却很低。例如，在以弗所书第三章中，保罗论及外邦人如今被囊括在救恩之内的「奥秘」，这里的「奥秘」一词，意思不过是秘密。保罗是在与我们分享一个秘密，现在我们知道了。我们并不会疑惑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外邦人如今被包含在救恩之内，这个奥秘如今已经完全没什么「奥秘性」了。

　　　神也是一样。神的确是个奥秘，但并不是在被外星人绑架或夜半惊魂的意义上，诚然也不是在「没人能知道，就别费神了」的意义上。神是个奥秘，在于他是谁、他是什么样的，这些都是秘密，是我们单靠自己永远无法知道的。但这位三一上帝已经向我们启示他自己，因此，三位一体并非某种莫名其妙的明显废话，就像是「一个正方形的圆」或是「一个有趣的神学家」一般荒谬。相反，因着三一的神已经启示了他自己，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三位一体。这不代表我们对上帝的知识可以穷尽，可以完全用我们的大脑理解他，只需在涉足其他教义之前再填塞些信息即可。认识三位一体意味着认识神，一位永恒的、个人的上帝，有无限的美丽、趣味与魅力。三一神是一位我们可以认识、并将永远更加认识的神。

　　　这皆是在说，三位一体不是个麻烦。认识三位一体，我们并不是走出地图、进入危险不可控的领域，进行无意义的猜测。事实远不是如此。深入认识三位一体，我们就是去做大卫在诗篇27中表示自己可以做一辈子的事：我们是在注目主的美丽。在这个旅程中，我盼望你能逐渐体会到大卫的感受，发出同样的共鸣。

　　　雨天的下午，无聊的修士

　　　人们对三位一体可能还存在另一个问题：圣经里从未出现过这个词。这听起来可不好，似乎有利于某种猜测，即三位一体是一些修道院里的修士，因为太闲了才搞出来的某种发明。这种说法是这样的：圣经只讲了一种单纯精简的一神论，但这一神论加上人的突发奇想和狂野猜测，以及一大堆的哲学花招，最后被教会烹制出这套骗人的把戏：三位一体。

　　　然而，这实在与历史不符。例如，使徒保罗宣认「称耶稣基督为主，使荣耀归与父神」（腓立比书2：11）似乎没有任何挣扎。你在其中看不到公元50年的那种对父、子、圣灵的愚昧忽视（这到了公元500年又彻底解决了）。尽管后来的神学家们会采用圣经里没出现的哲学术语或词汇（例如「三位一体」），但他们并非试图在神的自我启示上作任何添加，好像圣经本身不够充分；而不过是试图按照圣经解释神是谁。就实践角度来说，他们是在面对各种对圣经的歪曲时，试图理清与阐释圣经的真理。每一种新的扭曲，都需要一种新的语言来回应。

　　　因此，我在本书中，至始至终有意要证明，三位一体是一个圣经真理。我甚至希望本书的排版也能表明这一点。因此，我们将聆听许多伟大思想的声音，但我不想留下这样的印象，好像他们处于某种比圣经更高的宗教进化阶段。他们不过是圣经所启示的三一真神的信使而已。

　　　圣经？真的吗？

　　　我听到许多穆斯林读者的心声：「那申命记6：4又做何解？」那里说：「以色列阿，你要听。耶和华我们神是独一的主。」独一，而不是三。但申命记6：4的重点不是教导「耶和华我们的主在数学上是个绝对单数」，在申命记第六章中间出现这样的话，显然是荒谬的。其实，申命记第六章是关乎神的百姓唯独以主为他们独一的热爱对象：唯有他配得，他们要尽心、尽性、尽力地独独爱他（申命记6：5）。实际上，申命记6：4里的「独一」一词，并不表示「数学上的绝对单数」。例如，这个词也用在创世记2：24中，亚当和夏娃这二人成为「一」体。

　　　我们还将察看许多经文，透过它们，我想真相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越探究圣经本身，就越看到圣经所呈现的神实在是三一的。

　　　基督教的独家教义

　　　然而，三位一体到底有多重要？它是信仰的一层完美却易被忽视的糖衣，还是信仰的主体本身？听听亚他那修信经那振聋发聩的宣言，这是来自第五或第六世纪的信仰告白，开头是：「凡人欲得救，首先当持守大公教会信仰。此信仰，凡守之不全不正者，必永远沉沦。大公教会信仰即：我等敬拜一体三位，而三位一体之神。」

　　　时至今日，这听起来似乎太过严肃，甚至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我们必须相信三位一体，否则「必永远沉沦」？不会吧，这太夸张了，不是吗？因为虽然我们很乐意将三位一体列入「基督教信仰」之内，但宣称我们的救恩取决于三位一体，却像是一种过于夸张的咆哮。这般奇怪的事物，怎会成为救恩「首先」的必备？

　　　然而，亚他那修信经那毫不含糊退让的大胆宣言，促使我们去询问基督教信仰的核心。在我们眼里，什么才是基督信仰的首先？唯独靠恩典得救？基督在十字架上的代赎？基督身体复活？这一切显然都是「第一」要务（哥林多前书15：3），绝对至关重要，以至于倘若放弃它们，就等于丧失了福音的本质与美善。然而，它们却不能作为「首先」，因为它们本身并不能使基督教福音唯独属于基督教。耶和华见证人也相信基督献祭的死，摩门教徒也相信他的复活，还有其他派别相信靠恩典得救。当然，相似之处有时流于肤浅，但某些基督教信仰内容可以与其他宗教体系共享，这一事实表明它们不足以成为基督教福音的立身之本，不足以胜任那一「首先」。

　　　新教风格的佛教徒

　　　圣方济各(FrancisXavier)是一名前往亚细亚的罗马天主教宣教士。1549年抵达日本时，他遇到了一个佛教门派(Yodo Shin-Shu)，他称之为「路德宗异端」。就如改教家马丁.路德一样，这些佛教徒相信唯独靠恩典得救，而非靠人的努力。他们相信，只要单纯地信靠阿弥陀佛，不要信靠自己，就足以使人重生抵达净土。他们教导说，如果我们求告他，那么即使我们有失败，他的一切功德也会成为我们的功德。

　　　当然，这里的「救恩」与基督教的救恩完全不同：它并非关乎认识阿弥陀佛或被他所认识，而是关于开悟和抵达涅槃。但它仍然是一个建基于功德和他人功德的救恩，且是唯独透过信心领受。

　　　我们不必被这样的相似性困扰，使基督教独一无二的特质并未被窃取。因为使基督教绝对独一无二的是我们神的身份，是我们敬拜哪一个神：这才是优先于一切真理的信仰之首先。我们信仰的基石就是神自己，并且，福音各个方面——创造、启示、救赎——之所以是基督教的福音，是因为这一切都是这一位三一神的创造、启示和救赎。即使我相信一个叫耶稣的人受死，即使我相信他身体复活，甚至我相信唯独靠恩典得救，但假如我不相信这一位神，很简单的结论就是，我不是个基督徒。因此，基督教的神既然是三一的，那么三位一体就是一切基督教信仰内容的核心，是塑造并美饰一切其他真理的真理。三位一体是一切基督教思想的驾驶舱。

　　　难道我们不能仅仅用「神」来凑合相处吗？

　　　奇怪的是，神是谁、神是什么，似乎容易成为我们假设自己已经知道的事，因此无需多加思考。尤其在后基督教时代的西方社会，神的身份似乎经由许多世纪达成共识，变得显而易见。因此基督徒问非基督徒是否相信「神」，就好像「神」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不言自明的，好像我们所有人想到的都是同一个存在。

　　　然而，按照我们的期望和预设来塑造神，使他变得与另一个神相像，这试探对我们而言很强烈。你可以看到这一试探贯穿历史：中世纪，人们似乎明显将神视为一个封建主；给维京人传教的第一批宣教士认为，明显要将基督描述为一个勇士型的神，一个挥舞着斧头的圣战士，可以击败奥丁。问题在于，三一神与其他神明实在不太兼容，试图与某个特定的「神」凑合着融合，我们很快会发现，我们得到的是另一个神。

　　　讽刺的是，这也常常是我们挣扎于三位一体真理的原因：与其从零开始，视三一神为与其他「神明」候选人截然不同的存在，我们试图将父、子、圣灵填塞进我们一直以来对神的想象。如今在西方，「神」往往是一个已经被微妙定义的概念：指向一个位格，而非三个。因此当我们面对三位一体时，我们感到自己好像在努力往自己对神的理解中塞入额外两个位格——这实在是困难的。困难的事就会被抛诸脑后，这也是为什么三位一体沦为了那个尴尬的附录。

　　　我们太过习惯于根据自己的前设来塑造神，以至于遇到一个不合我们想象的神，我们的思想就会加以反抗。我们想象神是一个相对简单的存在——一个单一位格的神。也许，令我们排斥的不是三位一体那看似荒谬的数学，而是我们被迫面对一位料想之外的神。

　　　不仅仅我们很快会用自己设计的神取代永活的真神，世界也已经充满了无数且常常是千差万别的「上帝」候选人。有的是好神，有的则不是；有的是位格性的神，有的则不是；有的无所不能，有的则不是。你在圣经中也会发现，以色列的上帝、巴力、达贡、摩洛和亚米古完全不同。又或者例如，《古兰经》是如何鲜明地将阿拉与耶稣所描述的上帝相区分：
「不要说『三位一体』，要停止，这对你有好处。因为神是独一的神，荣耀归于他：他如此崇高，远高于生有儿子。[1]

　　　你要说：『阿拉真主是独一的，真主是众人倚靠的。他不生，也非被生。没有人像他。』」[2]

　　　换句话说，阿拉是单一位格的神，他绝对不是父（「他不生」），也绝对不是子（「也非被生」）。他是一个位格，而不是三个。因此，阿拉与一位父、子、圣灵的神完全不同。我们在这里所处理的绝不仅仅是不可兼容的数字差异：如我们将要看见，这差异意味着阿拉的存在与运行方式，与父、子、圣灵的神完全不同。

　　　既然如此，安于任何一种预设的神的观念，都是一件疯狂之举。要是不具体说明哪个神才是神，我们要敬拜哪一位上帝？我们会呼召其他人敬拜哪一个神？鉴于人们对「神」有各种不同的先入之见，我们就绝对不能抽象地谈论一个一般意义上的「神」。这么做会导致什么？如果我们满足于仅仅做一名一神论者，仅仅在模糊的意义上谈论上帝，所讲的内容适用于三位一体也适用于阿拉，那么我们就将永远无法享受或分享基督教的立身之本以及它叫人欣悦的特质。

　　　惊人的喜乐

　　　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我们原以为无趣古怪的不相干之事，反而是基督教一切美善之物的源头。三位一体的神既不是个麻烦的问题，也不是个专业细节，而是基督徒生命与喜乐至关重要的氧气。因此，我盼望和祷告，当你阅读这本书时，对父、子、圣灵的认识，可以为你注入崭新的生命。

注解：
[1]《古兰经》4.171。
[2]《古兰经》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