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恩典媒介的观念

因着耶稣基督的功德，借着圣灵的运行，堕落的人从神恩典的永恒源泉获得救恩的一切祝福。尽管圣灵可以直接运行在罪人的灵魂，也确实在某种层面上如此，但圣灵在很大程度上约束自己，使用某些媒介传递神的恩典。圣经中并没有“恩典的媒介”（means of grace；或译蒙恩之道）这个词，但它却是对圣经所表明的恩典媒介的一种恰当称呼。与此同时，这个术语并不是非常明确，而且它可能含有一种远比它在神学里的一般含义更加全面的含义。教会可以被描述为最重要的恩典媒介，基督借着圣灵动工，使用教会召集选民、造就圣徒并建造祂属灵的身体。基督赐予教会各种属灵的恩赐，设立宣讲圣道和施行圣礼的职分，使教会有资格胜任这项伟大的任务，所以，这些媒介都是为了引导选民走向他们永恒的命运。但是这个语词甚至具有更广的含义。神以护理引导圣徒，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也经常成为圣灵引导选民归向基督、或与基督更密切交通的途径。将神对人用来接受或继续享受圣约祝福所要求的一切——例如：信心、回转、属灵争战和祷告——也包括在恩典的媒介中，甚至也是可行的。然而，将这一切包括在恩典媒介这个语词下，既非惯例，也不是可取的做法。教会不是与圣道和圣礼并列的恩典媒介，因为教会在促进神恩典工作的能力，只在于宣讲圣道和施行圣礼。教会本身不是传递恩典的工具，除非是以圣道和圣礼为媒介。此外，信心、回转、祈祷首先是神恩典结出的果实，尽管它们可能反过来成为强化属灵生命的工具。它们并不是客观的律例，而是拥有和享受圣约祝福的主观条件。因此，最好不要跟随赫治，将祷告包含在恩典的媒介中，也不要跟随麦克弗森，他不仅将圣道和圣礼当作恩典的媒介，还加上了教会和祷告。严格来说，只有圣道和圣礼才能被视为恩典的媒介，也就是基督在教会中设立的客观管道，基督通常约束自己使用这两个媒介来向教会传递祂的恩典。当然，圣道和圣礼绝不能与基督分离，也不能与圣灵的权能运行分离，更不能与教会分离，因为教会是神所设立来散布神恩典祝福的机构。恩典的媒介本身是没有功效的，唯有借着圣灵有效的运行，才能产生属灵的结果。

二、作为恩典媒介的圣道和圣礼的特征

由于人们可以在相当笼统的意义上说到恩典的媒介，因此有必要在专门或严格的意义上表明恩典媒介的不同特征。

1.恩典的媒介不是一般恩典的工具，而是特殊恩典的工具，也就是除去罪、更新罪人、使罪人符合神形象的特殊恩典。神的圣言可以用最严格意义上的一般恩典中最上等的祝福，来充实生活在福音之下的人，在某些方面也确实如此；但是，这里考虑的，仅仅是在专门意义上将圣道和圣礼视为恩典的媒介。这种意义上的恩典媒介总是与神的特殊恩典——也就是发生在罪人心中的救赎恩典——的开始和渐进的运行有关联。

2.圣道和圣礼本身就是恩典的媒介，而不是因为它们与自身之外的事物有关联。一些异乎寻常的经历，可能会强化神在信徒心中所做的工作，有时候无疑也确实如此，但是这些经历并不能构成专门意义上的恩典媒介，因为它们之所以能发挥作用，完全是因为透过圣灵的运行，并在神话语的光照下来解释的。圣道和圣礼本身就是恩典的媒介；它们的属灵功效仅仅取决于圣灵的运行。

3.它们是神的恩典绵延不断的工具，不存在任何意义上的例外。这意味着，它们并非仅仅偶尔与神恩典的运行有关，或者或多或少偶然地与恩典的运行有关，而是神惯常指定的传递神拯救恩典的途径，因此具有永恒的价值。《海德堡要理问答》在第65问题问道：“我们既然是单单因着信，而在基督及其恩典上有分；那么，这信心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回答：“从圣灵而来，是圣灵借着神圣福音的宣讲，在我们心里运行，使我们有信心；又借着圣礼的施行，确认这信心。”

4.圣道和圣礼是耶稣基督教会的正式媒介。圣道的宣讲（或所宣讲的圣道）和圣礼的施行（或所施行的圣礼）是基督在教会中正式设立的媒介，圣灵借此在罪人心中造作信心并确认信心。一些改革宗神学家更严谨地限制恩典媒介的观念，他们说，圣道的宣讲和圣礼的施行仅限于有形教会，它们也预设了灵魂中已经存在新生命的法则。薛德和达博尼都说到，圣道和圣礼是没有任何条件限制的“成圣媒介”。薛德说：“当未重生之人的世界声称自己拥有恩典的媒介，他们的意思是指在一般恩典之下使人知罪的媒介，而不是指在特殊恩典之下使人成圣的媒介。”1侯尼格也区分作为恩典媒介的圣言，和包含回转的呼召、并用来呼召外邦人服事永生神的圣言。2凯波尔博士也认为，恩典的媒介仅仅是强化新生命的手段，他说：“恩典的媒介（media gratiae）是神所设立的媒介，祂使用这些媒介，既是针对个人、也是针对社群，既是为我们的良心、也是借着我们的良心，来显明祂直接在我们本性中所做的再造之工（re—creation）。”3当然，在这个描述中包含了一项真理。新生命的法则是在灵魂中直接造成的，也就是说，不需要以所宣讲的圣道为媒介。但是，由于新生命的起源也包括新生和内在呼召，我们可以说，圣灵造作了新生命或信心的开端，正如《海德堡要理问答》所说的，“借着神圣福音的宣讲。”

三、历史上有关恩典媒介的观点

关于恩典媒介，耶稣基督的教会中存在相当多不同的意见。关于这一点，早期教会并没有为我们提供任何明确的观点。人们对圣礼的强调远超对圣道的强调。洗礼被相当普遍地当作使罪人重生的媒介，圣餐（eucharist）则凸显为成圣的圣礼。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明确的观点也得到了发展。

1.罗马天主教的观点

尽管罗马天主教甚至将圣物和圣像也视为恩典的媒介，他们却特别挑选出圣道和圣礼。与此同时，他们并没有给予圣道应有的重视，仅仅赋予它在恩典工作中的预备意义。与圣道相比，圣礼被视为真正的恩典媒介。在逐渐发展出来的体制中，罗马教会承认一种甚至比圣礼更高等的恩典媒介。教会本身被视为主要的恩典媒介。基督在教会中，继续自己在地上的神而人者的生命，执行祂先知、祭司、君王的工作，并透过教会传递丰盛的恩典和真理。这种恩典尤其是用来将人从自然界（naturalorder)提升到超自然界(supernatural order)。它是一种“提升的恩典”(gratia elevans），一种超自然的物理能力，借着圣礼注入到天然人里面，并由圣礼本身的功效（ex opere operato）发生效用。在圣礼中，有形的记号和无形的恩典乃是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事实上，神的恩典被当作一种实体，包含在这些媒介之中，也借这些渠道传递出来，因此必然与这些媒介绑定在一起。洗礼使人重生，这是洗礼本身的功效（ex opere operato），但是甚至更加重要的是，圣餐将人的属灵生命提升到一种更高的水准。离了基督、离了教会、离了圣礼，就没有救恩。

2.路德宗的观点

随着宗教改革，强调的重点从圣礼转移到了神的圣道。路德将神的圣言视为主要的恩典媒介，并将其摆在极重要的地位上。路德指出，离了圣道，圣礼就失去了意义；事实上，圣礼仅仅是有形的圣道。罗马天主教将外在的媒介和透过它们传递给人的内在恩典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路德并没有完全成功地纠正这个错误。路德也认为，神的恩典是某种包含在恩典媒介内的实质，不能离开恩典的媒介而获得。神的圣道本身永远是有功效的，能够在人里面产生属灵的改变，除非人在半路上放置一个绊脚石。而基督的身体和血乃是在饼和酒这两种元素的“里面、当中和下面”，因此，人们吃饼和喝酒，就等于在吃喝基督的身体和血，尽管唯有按照合适的方式领受饼和酒才能给他们带来益处。尤其是路德反对重洗派的主观化观点，促使他强调圣礼的客观性，并使圣礼的功效取决于神的设立，而非取决于领受者的信心。路德宗并非总是避开圣礼本身的功效（ex opere operato）的观点。

3.神秘主义的观点

路德不得不与许多信奉神秘主义的重洗派争论，特别是他对重洗派观点的反应，决定了他对恩典媒介的最终观点。重洗派和改教时期、并之后其他的神秘主义派别，实际上否认了神会使用这些媒介来分配祂的恩典。他们强调，神在传递祂的恩典时是绝对自由的，因此很难想像神会与这些外在的媒介绑在一起。这些媒介终究属乎自然界，与属灵世界毫无共通之处。神、或基督、或圣灵、或内在之光，直接在人心里作工，而圣道和圣礼只能用来表明或象征这种内在的恩典。这整个概念是由自然和恩典的二元式观点来决定的。

4.理性主义的观点

另一方面，宗教改革时期的苏西尼派走过了头，朝向了另一个极端。苏西尼本人甚至并没有将洗礼视为注定会在耶稣基督教会中永存的仪式，但他的跟从者却没有走向了这种极端。他们将洗礼和圣餐视为永远有效的仪式，却仅仅将道德的有效性归给它们。这意味着，他们认为恩典的媒介仅仅透过道德的说服来运作，而没有将恩典的媒介与圣灵的奥秘运行连接在一起。事实上，当他们将恩典的媒介说成仅仅是认信的外在象征和圣礼的纪念仪式，他们就是将强调的重点更多置于人在恩典媒介中做了什么，而不是神借着恩典的媒介为人成就了什么。十七世纪的亚米念主义者和十八世纪的理性主义者也同享这种观点。

5.改革宗的观点

尽管对重洗派的回应使路德宗信徒转向罗马天主教的观点，以绝对的方式将神的恩典与恩典的媒介绑在一起——圣公会中的高派（High Church Anglicans）也采用这种立场——但是改革宗教会则延续宗教改革的原始观点。他们否认恩典的媒介本身能够授予恩典，仿佛它们本身具有一种魔法式的能力，能够产生圣洁。神，也唯有神，是救恩的有效因。在分配和传递恩典之时，神并非与祂所指定的恩典媒介绝对绑在一起（祂一般是使用这些媒介来动工），而是根据祂自己的自由意志，使用这些恩典媒介，以达到祂满有恩典的目的。但是，尽管他们并不认为恩典的媒介是绝对必须的或不可或缺的，他们却强烈反对用纯粹偶然的和冷漠无情的态度对待这些恩典媒介，仿佛忽视这些媒介的人可以免受刑罚。神已经将它们设立为寻常的媒介，借此在罪人心中作成恩典，故意忽视它们只能带来属灵的损失。

四、改革宗恩典媒介教义的特征要素

为了正确了解改革宗的恩典媒介教义，以下几点尤其值得强调：

1.神的特殊恩典仅仅在恩典媒介的运作范围内运行。我们必须捍卫这项真理，以抵挡神秘主义者，因为他们否认恩典媒介的必要性。神是一位有秩序的神，在施作祂的恩典时，一般是使用自己设立的媒介。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神自己附属于祂所指定的这些媒介，缺少他们，神就无法传递祂的恩典；它仅仅意味着，神喜悦约束自己使用这些媒介，除了婴儿的情形之外。

2.只有在一点上，也就是在新生命的植人上，神的恩典才是直接运行的，也就是说，神并没有使用这些媒介作为工具。但是，即便如此，神的恩典仍然只在恩典媒介的范围内运作，因为在引发出新生命和喂养新生命的过程中，恩典的媒介是绝对必要的。这是直接否认理性主义立场，它将重生描述为道德说服产生的结果。

3.尽管神的恩典一般是以间接的方式运行，但是恩典的媒介本身并不是储存恩典的手段，但恩典会伴随着恩典媒介的使用。我们必须捍卫这一点，以抵挡罗马天主教、圣公会高派教会和路德宗的观点，他们是从一个假设出发的，即恩典的媒介本身具有与生俱来的能力，尽管接受者的状况和态度可能使恩典媒介的运行失效。

4.神的圣言绝不能与圣礼分离，而是必须永远伴随着圣礼，因为圣礼实际上只是借着圣道向我们传达之真理的有形描述。在罗马教会里，圣道隐退到背景当中，被视为仅仅具有预备性的意义，而被认为与圣道分离的圣礼，则被视为真正的恩典媒3r.

5.一切通过领受神的恩典所获得的知识，都是神借着圣道为媒介作成的，也是从圣道而来的。我们必须维护这个立场，以抵挡各式各样的神秘主义者，他们声称自己拥有特殊启示，也拥有不以圣道为媒介的属灵知识，从而将我们带进到一个无边无际的主观主义的海洋。

----------------------------------------------
1. Shedd, Dogm. Theol. II, p. 561.
. Honig, Handboek van de Geref. Dogm., p. 611。
3. Kuyper, Dict. Dogm., De Sacramentis, p.7(笔者的翻译)。